文安公主的长子周子衿周岁当天,公主带着孩子进宫,领了康元帝赏赐,才回太傅府招待宾客。

    毕竟小子衿是皇家第一个孙儿,其曾祖父周太傅又是三朝元老,这场周岁宴摆得热闹,京城三品以上官员悉数到场,官位低下未受到邀请的也主动送了重礼。皇帝特准贤妃出宫观礼,在京的皇子也都到场,连傅思都收到邀请。

    帖子上写:小儿周岁设宴,傅念恳盼长兄思莅临。

    若是从前,傅思对这种喜事是主动回避的,毕竟与其不知趣地主动凑上去被人嫌弃,不如有点自知之明免得难堪,但如今不同了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不是会引来地动的煞星,也不是所有人都厌恶自己。文安敬他重他,商榷几日不见还会想念他。

    傅思捏着那份请帖,心想商榷这下该知道自己的名字了,皇子思,姓傅名思,以后,每每看见橘猫思,他便会想到自己。想到此处,傅思心情大好,从驿馆出门步行到太傅府,瞧见众人都穿着大红大紫颇为喜庆,而自己一身棕灰,简陋又寒酸。

    大臣们有消息灵通的,认出他来,敷衍着问候两句便匆匆走开了,又去同傅悉攀谈。傅悉带着贵妃的重礼,在人堆里谈笑风生,着意要狠压傅思一头,在众人恭维中,越发衬出老大的寒酸落魄。

    对于群臣的拜高踩低,傅思一笑而过,人情冷暖向来如此,他摘下身上唯一的玉佩当做贺礼放在门房迎客处,往府里走,打算同文安道一声恭喜就走,还没见到文安,瞧见一个坐着轮椅的人,满院喧嚣,那人默然坐在桃花树下,手握枯枝。

    傅思认出来这是那天方正站在驿馆门口等候的人,果然是太傅府的。

    傅思久不在京城,对京中人物不甚了解,但太傅周家,他还是有所耳闻。太傅周谦一子一女,嫡子周行远早亡,留下二子,次子就是文安公主傅念所嫁的新科状元周砚。长子尚武,曾投军边境立下战功,后来不幸伤了双腿,从此成为废人,至今未娶。

    眼前这坐轮椅的,大约就是周太傅长孙周墨了。

    傅思凝望周墨良久,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,周墨转头望过来,对傅思微微颔首,“见过大皇子。”语罢自行推着轮椅往内院去了。

    正巧文安出来,和周墨问过好,走到傅思面前,明艳美丽的脸上笑意温柔:“真是我家子衿有福气,周岁宴会上竟能见到大舅舅。”说着让奶妈把孩子抱给傅思看,孩子娇嫩傅思不敢抱,只握了握子衿肉乎乎的小手,“真好,都说子肖母是有福的,孩子长得极好。”

    小子衿刚开始学说话,抓着傅思手不放,笑咯咯地吐着口水泡儿,含糊不清地冲着傅思喊:“羊!羊!”

    傅思怔了怔,文安笑着解释:“小家伙刚学会喊爹娘,还认不清,乱喊一通。这不,我特意穿了红衣方便他认,还是见到女人就叫娘,这傻小子大约是看长兄与我相貌有几分相像,这才认错了,长兄莫怪。”

    傅思不是小气的人,哪会计较这种事,问候文安几句过后便随她去后院拜见贤妃。

    贤妃是个淡静的人,虽在深宫却不曾勾心斗角图谋什么,反倒是尽心向佛,本身相貌清俊淡雅,如今又修炼出一身慈悲气质,活菩萨一般。见傅思衣着朴素,道了声:“孩子,受苦了。”

    傅思重伤流血时都没流泪,听贤妃娘娘一声“孩子”、一句“受苦了”,不争气地鼻头发酸,恭敬跪地请安,“请贤娘娘安,贤娘娘福寿绵延长乐无极。”

    贤妃把人扶起来,满面慈爱,“眼看着你也十八望十九了,老二老三比你小些都已经定了正妃,算着日子要完婚。陛下日理万机,淑妃照顾老六抽身乏术,你不可不自己留意着。或者有心仪的你一个男人家不好开口,说给我,我去替你成全。”

    傅思闻言大赧,不自觉地就想起商榷要给他找母猫,让他自由发挥。长辈总是这样,即使什么事都看淡了,总还要操心晚辈的婚事,活菩萨一般的贤妃娘娘在此事上也不能免俗。文安的婚事是陛下做主,她没机会参言,于是想在傅思这找补回来。

    傅思苦笑两声:“我这样的身份,哪家姑娘嫁过来都是委屈,傅思不敢强求,随缘罢了。”

    贤妃略略皱眉,“且不说世俗而言你是皇家血脉,身份高贵。佛说众生平等,只要两情相悦,有什么委屈?你既然心里无打算,我便多几句嘴,文安夫家姑母有个女儿,娴静温柔,今日也过来了。待会让文安引你们见面,我瞧着你们是有缘的。”

    傅思哑然。

    如果他记得不错,周家姑母嫁给了英勇将军徐锐,生下三子一女,那女儿是徐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姑娘,全族上下爱若明珠。这样出身,怎么可能嫁给他这个身负煞星之名的倒霉皇子

    傅思心想,在商榷看来,自己连好看些的母猫都配不上,怎么敢妄想世家独女?但贤妃娘娘一番好意,傅思不能直言拒绝,只是垂头默然,贤妃见状也不强求,道:“今日匆忙就算了,左右你还要在京城留些日子,慢慢再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