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承泽正在胡思乱想,忽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,只见旁边的沈奕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。吕承泽颇为无奈的看着头垂在桌上,一只手还想够酒杯的人,想了想,就站起来,直接俯身把沈奕扛到了肩上。

    这小子十七岁的时候也没那么轻,看来做傀儡的时候也是吃得好睡得好。吕承泽把沈奕放到了床上,又在他身上盖了个薄被,就准备出去了。然而吕承泽才要直起身,手臂就从被被子里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拽住。

    “水,我渴了……”沈奕含混的说道。

    吕承泽愕然,这是想让自己伺候他?还真是放肆得很。待要叫侍从进来服侍他,又想到看起来他醉得不轻,说不定能套到什么有用的话,最不济看看他出糗也好。

    于是吕承泽挣了两下,又伸手把沈奕的五个手指掰开,就去倒水了。

    很快,吕承泽又回到了床边,把沈奕扶起来,没好气道:“尊贵的皇帝陛下,喝水。”

    沈奕如愿以偿,喝到了吕承泽亲自伺候喂的水,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骨节分明的手,那手掌宽大,掌心满是习武之人所会留下的厚茧。对方握着古铜杯,微微倾斜,以方便自己喝。

    “好啊,你不好好喝!”沈奕正在愣神,忽然又听到头上传来了一句话,接着自己一侧的肩膀就被扶住,那铜杯蓦然倾斜,送了一大口水到了自己嘴里。

    “咳咳,咳咳咳。”沈奕不住咳嗽,咳得脸色发红,又有水顺着脖子往下流,酒都有些清醒了。

    “喝水都不会了。”吕承泽拍了拍沈奕的背,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意味。沈奕哼了一声,自己上手,扶在吕承泽手的外面端起酒杯,仰头把水全喝了。

    吕承泽见他喝完,把铜杯放到床边的柜子上,看着沈奕,思考他有没有发酒疯的迹象。不过这厮安安静静,除了比平时蠢了点,倒也没什么异动。

    于是,蠢了很多的沈奕喝完水后,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床上,吕承泽看不下去了,上前把他的头挪到枕头上。

    等把沈奕挪到合适的位置,吕承泽正要离开,又被一只伸出的手拉住了袖子。

    “吕卿,你可还记得,朕与你第一次相见时的光景。”沈奕的双眼似乎无法聚焦,喃喃的说道。

    第一次相见?吕承泽皱眉,他倒是还记得,当年初次进京,就救下小皇帝,立了大功,想不印象深刻也难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沈奕被宫里的侍卫步军司统领挟持到宫外,又被几个忠心的侍卫搭救,护送到了岳家一个家仆在岳府之外的小院中。几个人又把地窖口给推平隐藏好,沈奕便在地窖里和一个侍卫躲了三天。

    三天后,陈雍带着大军赶到京城,京城中的叛军一战即溃,吕承泽作为前锋,带着大军挥师进京。他在带着兵士控制京城内各处要道时,遇到了一个帮忙隐藏天子又在外探听消息的禁卫,那禁卫带着他去了沈奕所潜藏的民宅。

    当他到了宅院之中,看到一众人动手在一棵大树旁边挖土,说底下是皇帝潜藏的地方时,他不由得有些震惊。

    在看到那个才十二三岁,面容泛着病态的白皙,已经十分虚弱,却还是强撑着对他笑笑,说一句“爱卿来得甚及时,多谢将军相救”的少年时,吕承泽那一瞬间的同情和怜惜是做不得假的。

    也正是因此,在后来听到沈奕又一次沦落到这种境地时,他才会思量再三后,毅然选择前来相救。

    想到当初的事,吕承泽目光复杂,不知是该愤怒还是感叹。这个时候,沈奕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同时也想到了后来的背叛,竟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,也不知是以示安抚,还是怕他离开。

    吕承泽微微一僵,不过并没有挣开。

    “那时候,朕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三日三夜,头上仅有一棵中空的大树作为通风口……而且,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反贼找到。后来卿带兵找到了朕,朕从地底出来,看着阳光的时候,觉得好生刺眼,却也非常亲切。”沈奕面上浮起一丝微笑,思绪也似乎飘远。

    吕承泽顺着这话,也想到了当初那个半大少年,刚被搀扶出来时微眯起眼,用手挡着阳光的样子。他迷茫了片刻后,就转过头看向自己,怔了一瞬,眼中便迸发出由内而外的喜意,仿佛是看到了久违的希望一般。

    “然后朕就看到了你,当时你一身铠甲还沾着血迹,但却恭恭敬敬的对我拱手行礼,当时我就想,这位修罗一般的武将生得十分好看,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。但愿他以后,也一直像现在这样,给我带来希望,救我于黑暗之中。”沈奕继续说着,眼中似乎带了光彩,但又黯淡下去。